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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地望著我崩潰的淚眼,仿佛苦海寺的菩薩對著眾生憐憫而望,我抽泣出聲。 “直到我十二歲那年進宮伴架,我的乳娘偷了我一只臂鐲,給他的兒子帶。”他指了指那個金臂鐲,淡淡道:“我的乳娘仗著我的喜歡,嬌橫慣了,得罪了很多人,我父王的一個侍女就向告發了她,然后很多宮人就把這幾年乳娘的所作所為全都說了出來,我父王最不喜歡下人在背后議論我的紫眼睛,便一怒之下將她關進了大獄,等我得了消息找到她時,她已經受不了大牢的苦日子,用著我賜給她的鮫蛸香汗巾掛在牢窗上縊死了。” 屋里靜悄悄的,紅香蠟爆了一下,然后流下一串艷紅的濁淚,堆在燭根,仿佛在紀念著永恒的傷情。 “我只救得了乳娘的兒子,這才知道我乳娘的兒子從小到大,卻是一口也沒有喝過乳娘的奶水,乳娘心中覺著對不起他,這才會時不時偷些我的小玩意送給他,可惜她不知道這只臂鐲是從阿嵯耶觀音閣請來的,是專門用來壓我前世真身的煞氣和邪氣的,斷不能隨便與人的,”他長嘆一聲:“后來我回了父王,索性就把那只臂鐲在佛的蓮花燈前供奉了三天,然后送給了乳娘的兒子,還留下他成了我的玩伴。” 猛然心中一動,我記得小華山的細黃胳膊上好像也一圈圈地帶著跟這一模一樣的金臂鐲,那時夕顏還緾著要過一陣子。 我恍然地喃喃道:“……原來蒙將軍便是你乳娘的兒子。” 段月容笑了一下,點頭道:“那時我難受得三天沒吃下飯,父王給嚇著了,便找了一堆女人來伺候我,可我卻看上了父王身邊的綠水。” 輕風吹起芙蓉紗帳,他的臉上有一絲亂發拂向我的滿臉淚痕,紫瞳漾著一絲輕嘲。 他在往事中失神了一會兒,然后對空中姣好的月嬋娟長嘆一聲,低低道:“想哭就哭吧,木槿,你現在還能哭出來……也是你的福氣。” 我清楚地記得綠水死的時候,他沒有哭! 莫非你的眼淚已經在上一世作為妖王時為那仙子流干了?那么這一世呢? 我再定定地看向段月容,猛然醒悟,那凝睇我的紫瞳依然清澈剔透,然后卻不復往昔的自信和活力,仿佛一夕之間便沉淀了人世間所有的風霜和悲傷。 當時的月光下只感到那萬般的沉重,仿佛透過那幽深的紫譚,我看到了他累積幾世著無比深沉的愛戀,我無法開口,只是淚如泉涌,埋在他的胸前像個無助的孩子,滿腔的悲幸,委屈,歉疚,無奈等等,萬般感慨終是皆化作那無用的哭泣。 那一夜他也沒有再說話,凝著一張絕世的容顏,只是靜靜地摟緊了我,輕撫我的背,如同哄著一個布娃娃一般。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我正美滋滋地喝著稀粥,只聽得一陣喧嘩,小玉往紗窗外探了探腦袋,便報我說,所有明月閣的姑娘們在段月容的房間前跪著哭哭啼啼,因為她們剛剛得到通知,段月容將會在下一個渡口將譴返這艘花船。我這才意識到在這大舫上女性的鄰居不只洛洛一人 段月容一幅沉痛惋惜的樣子走了出去,嘆聲道他的夫人化裝前來查探,這下子不但發現他花天酒地,終于打破了醋壇子,還可能要鬧到解除婚約的地步,而最要命的是我是家中的財政大臣,控制著他所有的經濟命脈,這一次他很有可能會被我趕出家門,從此吃咸菜豆瓣過日子了。 透過紗窗,我見他賊頭賊腦地用手指微微指了指屋里正喝粥喝得稀里嘩啦的我。 作者有話要說: 出籠啦 ☆、第一百七十章 只為難相見(四) 果然正牌大奶奶永遠是妓院勾欄的天敵,于是一片哭聲混著胭脂香粉氣中,我木然地咬著小籠包,看他完美的側面迎風而立,烏發逆飛,寬大的紫錦袍,如蝶翻飛,后面跪著一堆鶯鶯燕燕,說不出的頹廢優雅。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出去河東獅吼兩下,以應應景,順便報復一下這幾年他作朝珠夫人在我和眾姬妾面前作威作福。 不想他背負著雙手,憂傷的俊容微帶憂郁地皺著秀眉,朗聲吟道 :燕離傷懷泣,夢醒胭脂啼,憐客在天涯,相逢必有期。 于是美人們的哭聲更大,如喪姥妣。 他同那些美人抱頭痛哭一陣,然后出手毫闊地各人賞了一小花籃首飾,我明顯地看到眾人的眼前那么一亮,哭聲停了那么一停。 我膽點心驚地祈禱著那些賞賜不是從君氏里的出的,然而無論如何 ,總算沖淡了離別之情,哭聲止了許多,等去打賞的沿歌木然地回來,胸前抱了一堆春憐館姑娘系著紅繩頭發,荷包等信物,說是段月容特地讓沿歌拿到房里來。 “先生,您說咱們殿下打算怎么處置這些個信物啊。”沿歌提溜著一條頭發,嘖嘖道。 “都是你們這些臭男人惹的禍。” 小玉立刻回了他一個白眼:“一天倒晚就知道吃花酒。” 喲!咱們小玉長大了。 沿歌的臉微微一紅:“我又沒有喝過花酒。” “你沒喝過,心里不也想著哪,你當我不知道。”小玉的小紅嘴嘟囔著。 沿歌張口欲反擊,但看我在銅鏡里饒有興味地盯著他,便閉了嘴,瞪了一眼小玉,倒了口茶,自己悶頭喝著,小玉也回瞪了他一下。 “這些勾欄里的女子全是洛洛挑來的。”小玉附在耳邊說了一句,我一愣。 “這些女子真真不要臉,平日里得了多少賞賜,咱們正牌夫人在此,還敢明目張膽地送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欺侮先生你心里厚道,不與她們一起計較,”小玉一邊給我整著頭發,一邊板著小臉罵著:“那洛洛明明是宮里出來的,卻同這些下賤女子夜夜共伺一夫,做這些下三爛的功夫,甚是下流不堪。” “先生,這就是那個洛洛送的,說是能給太子殿下醒酒。”小玉指著床頭掛著的一個繡工特漂亮的紫緞大香馕說:“她每夜都來陪著太子吹笛。” 我讓小玉幫我拿過來看看,果然這只香馕上的花樣特別,還有一種奇特的恰人熏香,若說挑先美貌女子來幫助段月容沉溺花叢,治愈感情創傷是大理王的旨意,是作為家臣的義務,那么這香禳則表明了她對段月容的一片情意了。 我讓小玉放回去,點頭道:“她果然有心。” 我想還是弄個大辮子方便容易,可小玉偏想整點花樣,嘴里還咕噥著:“先生到底還是女兒身,難得這回子出行的人都知道先生的身份,咱們梳個漂亮點的發式,壓過這些青樓的,不好么。” 我正要出言相駁,門吱啞一聲開了。 “說得好,小玉,”滿面春風的段月容進來了,沿歌趕緊奉上茶,段月容接過,喝了一口,哈哈笑著:"就給咱們正牌夫人梳個最流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