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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轉眼就涼透。 沈興掂著銀兩不作答,石隙后閃出個窈窕人影,抬手整理起腦后的發。衣袖滑落,露出兩截藕似的小臂。秦婠記起沈浩初交代的事,仔細望去,那人的手臂白皙光滑,肘上并沒傷痕。那人整理完發髻并沒再說話,推開沈興朝著秦婠來時相反方向的曲徑走去,沈興被推了一把也不惱,站在原地四下張望片刻,與那人背向而行,從秦婠藏匿處走過,轉眼消失。 由始至終,他們都沒瞧見那女人模樣。不過根據那人衣裳的淺亮顏色與身形,秦婠可以斷定她確是內宅之人,年歲在二十左右,要么是待嫁的丫鬟,要么是新嫁的媳婦,只是不知是哪房哪院的人。 ———— 兩人遠去,四周安靜,沈浩初將秦婠拉了出來。他長年習武,手掌生繭,粗礪地磨過她的手腕,秦婠有些惱,甩開他的手,低頭整理發皺的裙裳。疊石山的陰影里,她長發半散,烏油油垂過臉頰,把整張臉襯得愈發雪白。 沈浩初手中還攥著她綰發的簪子,簪頭的赤金蝶蝶翼微顫,像他忽然顫抖的心緒。身量才到他下巴的小姑娘長大了,腰纖體嬌,明晃晃的風情讓他意識到,他不能再把她當孩子看待。 “呸——”秋璃把嘴里塞的藤蘿吐干凈,站在自家夫人身后敢怒不敢言地盯著沈浩初。 秦婠理完衣裳又將發攏起,見他愣著,便自他手中搶回簪子,讓秋璃替自己綰上。沈浩初回神,面上浮起薄紅,為自己一時的意亂感到愧疚。 這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是沈浩初。她只是他故人的女兒,一個他很想要保護,也很想彌補的人。 沒有別的。 “你為什么來這里?”沈浩初聽到自己的聲音沉了幾分。 “來這兒散步消食,還能干嘛?總不至于我也青天白日跟著別人,還躲在暗中窺探吧。”秦婠嘴皮子利索,狐疑地目光粘在他發紅的臉頰上。 喲!她還從沒見過喜歡尋歡作樂的沈浩初臉紅的小模樣兒。 “我不知道他來這里是做這些事。”沈浩初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解釋,“最近一直是沈興給我送飯,我有些懷疑,今日又見他鬼鬼祟祟的,就跟過來看看。” 結果目睹了一場活春/宮。 “可惜剛才沒能瞧見那女人模樣。你為何不追上去把她拿下審問?放走了人我們又到哪里抓去?”秦婠一疊聲地問他。 “現在抓還太早,一則你我不知沈興與那女子做了何事;二則也不明背后之主到底是何人;三則我還沒有證據證明是沈興投毒。貿然行事只會打草驚蛇,即便抓了他們審問,他們完全可以矢口否認又或者編造謊言,而我們無從分辨。”沈浩初非常耐心地向她解釋,“放長線釣大魚,既然知道他們有所牽聯,往后必還會再聯系。” 除了與秦婠說的這些理由外,沈浩初還有諸多顧忌無法明言。 投毒之事與五年后的案子有沒關聯,他當時沒有查出,而五年后的案子他雖記憶全在,可那是五年之后的事,也就意味著很多的事情如今只是才現端倪,又或者根本還未發生,他無法憑借未來的記憶查案,因為他要查的那些東西,現在可能還不存在。 這給沈府這樁案子帶來諸多困難,不過他很清楚他要做的事——并非查清兇手,而是扼制這件兇案的發生,保住沈浩初的命,保住秦婠的命。 “可你剛才沒聽他們說,似乎還有什么詭計要施?”秦婠認真地把他的話聽進去。憑心而論,雖然她并不信賴沈浩初,但當他頭頭是道地分析案子時,便自然而然散發出讓人信任的氣息,謎一般叫人心服。 “有詭計才好,我們保持警惕,方能從中摸出蛛絲馬跡。”沈浩初道,眼前一片鱗光晃過眼。 秋璃遠遠跟著,秦婠與他并肩而行,身邊并無他人,不知不覺間兩人走到疊石山外的蓮池畔,碧波微漾,滿池蓮葉隨風而動,像少女轉開的裙擺。 “隨你便,反正詭計也是針對你的。”秦婠聳肩,坐到池畔石頭上探手去掰蓮蓬。 “你不打算幫我嗎?”沈浩初坐到她身邊,手臂一伸,就將她夠不著的那蓮蓬給拉到她面前。 “不是已經幫了?”她用力扭下蓮蓬。 “新的詭計和那個女人的身份,你不好奇?后宅的事,你比較方便。”沈浩初松手,荷莖彈回,拋起些微水花,迷人眼眸。 “哦。”秦婠敷衍地點頭。 “不是讓你打聽,你只要稍加留心就是。”沈浩初想了想,動之以情似乎對她不管用,那就曉之以利,“你幫了我,我也幫你。我可以帶你回娘家看你爹娘,還可以求老太太放你出府散心,嗯……還能帶你去大理寺看看……” 秦婠握著蓮蓬轉身,看了他良久,才道:“這是交易?” “對。”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成交。” ———— 秦婠對沈浩初說的話上了心。 其實不必沈浩初叮囑她也自會留心,畢竟事涉上輩子她的大冤,她怎會白白放過?不過那傻子既然愿意給她好處,她哪有理由拒絕? 自然坦然收下!就讓他欠著她吧。 不過可惜,連著幾天下來,沈府連絲風吹草動都沒有,別說詭計,就是先前鬧脾氣的沈芳齡也安靜下來。府里來找她套近乎的人不少,秦婠并沒一直在蘅園呆著,除了老太太與小陶氏那里,二房與三房也都一一拜訪過去,均未能發現異常。 要查的事沒有著落,倒是老太太那邊交代的事她已經回了話。徐太妃的壽宴,她想帶大房的沈芳華與二房的沈芳齡前去,理由很公平——這兩個嫡女已到議親之齡,自然該帶出去見見場面。余的,就等老太太發話,她也不急。 到了八月下旬,詭計她沒等到,倒是先等到了一個人。 “夫人,西角門外頭有人想求見您,沒有名帖,門房不讓進,如今正在門口跪著哭呢,趕也趕不走。二門的李mama來討您示下。”青紋得了消息小跑進屋稟道。 秦婠正在看邱清露送來的給徐太妃備下的壽禮禮單,聞言抬了頭:“是什么人?可問清楚了?” “是個女人,看打扮……不像什么正經人家,問她來歷她也不說,只說了名字。”青紋遲疑了一下才道,“叫馬遲遲。” “名字這么奇怪?”秋璃站在旁邊咕噥,“我怎么沒印象夫人見過叫這個名字的人。” 秦婠卻已將禮單按在桌上,沉默了一會才道:“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鳥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云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馬遲遲……是月來館的頭牌。” “啊?”秋璃愣住。 “月來館……那不是……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