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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地里的人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大司命自顧自嘆息:“可惜現在一切都遲了,我再也不去想那些了。偌大的瑯嬛還需要人看守,既然您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給我,我就得寸步不離守著它。”他垂頭喪氣說,“這是我最后一次再提起她,自今日起,這個人于我來說不存在了。我沒有君上這樣的勇氣,為了愛情不顧一切,所以我不配得到她。” 他站起身,坍著兩肩,垂著廣袖,走出了琉璃宮。天行鏡里的人抬起頭看向天頂,那雙眼睛穿云破霧,于千萬里外直視過來。眉心赤紅的墮仙印跡,如火焰般熊熊燃燒,襯著這白色蒼茫的世界,竟有種妖異的韻致。 *** 蘇畫手里的發簪斷成了兩截,荒郊野外不必考究,隨手一扔,扔進草叢里,折了截枯枝把頭發綰起來。 長途奔襲好幾天,到達鵲山,再往南五百里進入毗藍洲地界,就真正接近眾帝之臺了。 大戰在即,反而應該放慢腳程。樓主下令暫歇兩天休整,但藏瓏府的威脅時刻都在,波月樓的人任何行動都不能單獨進行,一為安全,二為互相監督。 雖說高樓上的錦衣玉食暫時不在了,但與天地同進退的感覺也很好。白天林間日光斑斕,清風透體。晚上林下溪旁,聽泉水纏綿低洄,心里的清夢便漫溢上來。 盛夏時節,野外除了日頭直射,只要有遮擋,就比樓闕廣廈更涼爽。她坐在泉邊,斜撐著身子,把腳浸泡進泉水里。泉水清透柔軟,滔滔席卷過小腿,把白天的風塵都滌盡了。 忽然身后傳來響動,賊頭賊腦卻毫無內力遮掩,她閉了閉眼,“胡不言,你再鬼鬼祟祟,小心我宰了你。” 胡不言發出一聲訕笑,“我不是看你正洗腳嗎,怕走近了又挨你罵。” 蘇畫沒有搭理他,仰著頭,讓月華和星輝灑滿臉頰。 “蘇門主,我心情不太好。”胡不言欣賞了一番美人的婀娜,在她身旁坐下來。 千里一瞬門的門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有什么不滿足?蘇畫哼笑一聲,“能讓胡門主心情不好的事,肯定是好事。” 胡不言愣了一下,“你這是什么意思嘛,我也沒別的不快活,就是覺得那條龍王鯨來了,自己不受重視了。不過還好,我還有你,我的人生還有指望。” 不明白她和他的人生有什么關系,這狐貍每天都活得那么多情,所謂的心情不好,通常是出于“為賦新詩強說愁”。 她不拿他當回事,踢踏著溪水自得其樂,一雙盈盈玉足,在夜色下皎白得像一對圭璧。 胡不言沒能等來安慰,覺得波月樓里的女人大多心狠。就像岳崖兒,當初見了他就剁他尾巴,最后一腔熱情全潑到紫府君身上去了。至于蘇畫,她是個復雜的女人,把柔媚、狠辣、純情和性感都融合到了一起。她有年輕女人沒有的獨特味道,這種味道必要經過歲月的洗禮和穿孔過隙,千錘百煉下形成。最后可以寫成一本書,畫成一個長卷,因為實在是太深邃了。 胡不言的好色,是色而不yin,他看見那雙玉足,腳腕上還系著細細的紅繩,第一感覺不是被勾起情欲,是覺得她還保有少女的天真可愛。 他問:“蘇門主,你近來有沒有遇見不高興的事?” 蘇畫沉默了下才道:“有,心月狐是我門下弟子,她變節我竟不查,是我的過錯。樓主雖然沒有責怪我,但我自覺處境尷尬,這些你不會懂。” 可他說懂,“你怕樓里人懷疑你,正因為你沒有參與心月狐的叛變,你才會覺得尷尬。不用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相信你。老板她人雖壞,但她對身邊親信還不錯……蘇門主,我給你捏捏腳吧!” 蘇畫本以為他是只糊涂的狐貍,但聽他這兩句話,又覺得他不那么蠢了,“她真的信任我嗎?” 胡不言說當然,“她明察秋毫……我幫你捏捏腳吧!” 蘇畫白了他一眼,“泡在水里很好,我不愿意抬起來。” 胡不言想了想說行,轟然一聲跳進清溪,把她的腳捧在懷里,“路上奔波那么多天,你都是騎馬,看著實在辛苦。我給你松松筋骨,以前我跟一個賣膏藥的師傅學過,他的膏藥不怎么樣,但足底按摩手法一流。”一面說,一面曲起食指按壓她腳底的xue位。 蘇畫又痛又癢,大笑起來:“哎喲……別……快住手,別按了……” 他卻越發炫技,“馬上就會很舒服了。”搖頭晃腦,自覺世上女人不管多厲害,都會臣服于他驚人的按摩技巧。 也不知是他的永不言敗讓她刮目相看,還是火候確實到了,他愕然發現蘇畫香噴噴的臉頰貼著他的,一雙玉臂緊緊環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吐氣如蘭道:“胡不言,你不就是要這個么。老娘經歷的男人多了,唯獨沒睡過狐貍。今晚上有興致,給你個機會,就看你會不會伺候了。” 第68章 胡不言不是樅言,蘇畫也不是崖兒。對于一只狐貍精來說,送到嘴邊的rou不吃,辜負了美人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蘇畫呢,除開執行任務時的調笑,這種話要么不說出口,出口就當真,不管是對大司命還是胡不言,都一樣。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天長地久,她這樣的人,泥濘不堪的半輩子都混在波月樓里,談那四個字太奢侈了。可是一個女人,總有感到乏累的時候,特別是經過了蒼梧洲的種種,她開始自暴自棄,看著鏡子里越抹越厚的脂粉,忽然意識到青春真的不在了,大司命的那句“老妖精”,原來叫得一點錯都沒有。 從一處受到了打擊,就要從另一處找補回來。大司命在龍息寺的那番話,打碎了她的自尊。其實她只想逗弄他一下,為什么他的反應那么激烈?他替她治蠱毒,手指像溪水一樣繾綣流過,她看見他指尖上綻出紫色的花,揚手拋到她的傷口上,一朵變作兩朵,兩朵再變作四朵……她知道人和仙終究是殊途,也沒有打算繼續和他打交道,結果他叫住她,沒頭沒腦說了一堆無情的話。人啊,就是這么賤!她居然發現自己可能真的喜歡上他了,而這種歷盡千帆的喜歡,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還好有一個對她表現出了驚人的興趣,多少讓她挽回一點顏面。胡不言也算一番苦戀,被罵、被無視,都打不破他的一腔熱情。她不喜歡他的油嘴滑舌,但又欣賞他樂天知命的灑脫,這狐貍沒什么志向,他的志向是過好每一天。雖然花心,但待人誠肯,蒼梧城突圍時自己中了一箭,淌著血還在照顧她的傷,那時沒有嬉皮笑臉,眼睛里有憂傷的顏色,她看出他是真的關心她。 波月樓的蘇畫,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但那遠播的艷名并未給她帶來實際的好處,不會有人想來摘這朵罌粟,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