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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沒有離開過方丈洲吧?”她在身后亦步亦趨追問。 他慢慢走過長街,寬坦的路面約有兩三丈的面闊,只是兩掖沒有依傍,如同臨水的長堤,直而孤單。長街的兩側懸浮著瑯玕燈,縱向連接成陣。夜明珠發出的光透過打磨得極薄的珠石燈罩,散發出看得見絲縷的、湛藍色的流光。 路過一盞略暗的燈,他止住步子伸手,那燈自發降落下來,停在他手上。揭了罩子沒處安放,順手遞給她,自己卷起袖子細細擦拭明珠。珠玉蒙塵,擦擦就亮了。果然移開袖子又見明珠大放光明,崖兒忙把燈罩扣上去,他隨意往上一拋,瑯玕燈重新歸位,這琉璃宮的一切,好像從來就是這么一成不變,有條不紊。 “離開過。”他到現在才抽空回答她,“很久以前去過孟門一帶,那時候龍門未辟,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荒涼,沒什么好玩的。” 崖兒內心驚動,他說的,好像是上古時期吧! “仙君……” 他嗯了聲,轉過身來,瑯玕燈下的面孔白凈剔透,脈脈一笑道:“什么都別說了,我今年二十七。” 真的活得忘了年紀,其實也不是。主要是年紀對他來說沒有特別的意義,活得再久都是虛度光陰,所以遇見斤斤計較的人,他就不大喜歡。 崖兒經過了最初的驚訝,不再覺得有什么稀奇了。連樅言都是八十歲才成年,瑯嬛存在了多久,根本不用去考據。 她換了個輕快的語調:“九州之外有個云浮大陸,大陸分十六洲,我是從其中一個洲來的。仙君很久沒到人間行走,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云浮現在很繁華,仙君要是有興致,可以出蓬山看看。” 紫府君臉上露出迷茫之色來,“云浮?上記載過,惡山惡水,不毛之地。” 說起魚鱗冊,崖兒心里便一沉。這世界很大,九州四海、六合八荒,每一片土地和水域都有明確的劃分。她要的,就是其中之一。丘段田畝、山岳河流,每天都在發生變化,圖冊也會跟隨這些變化自行調整,可見這位府君雖然守著瑯嬛,但不愛看書,記憶還停留在很多年之前。 他不去翻動,倒也好,她笑道:“早就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云浮有詩歌美酒,也有快意江湖,再不是蠻荒之地了。” 紫府君點了點頭,并非對那繁華世界不感興趣,只是因為瑯嬛重地,須臾不能離了他的看守。況且他們這類修行者,九州之上任意縱橫,九州之外是生州,也就是凡人所在的紅塵深處,進入之后諸多禁忌,對他來說太麻煩,情愿不去。 長街盡頭是一片無邊的平臺,踏過臺階便直上琉璃宮。他行至廊下,回身囑咐她:“琉璃宮各處都能打掃,唯獨不能踏過那道結界。”他抬手指向瑯嬛方向,“那是紫府重地,未經允許膽敢闌入,是不可饒恕的罪過,你要謹記。” 崖兒俯首道是,“青娘子也曾叮囑過我,仙君放心。” 紫府君是個不愿意立太多規矩的人,難得來個姑娘愿意留下打掃,他也不拿人家當雜役看,簡單曉以利害就可以了。 天色不早,熬夜不好,他說:“第六宮后有泉眼,子時之前你用,子時之后歸我,算好時辰,千萬別走錯。如果餓了,敲擊檐下的銅磬,自有司命給你送吃的來。” 崖兒才想起來,他一個人住在琉璃宮,這地方應該是不動煙火的,“仙君平時的飲食都靠司命送來么?” 他邁進門檻,巨大的兩扇雕花門,在他拂袖之間緩慢對闔起來,“修行者吃不吃都行,我通常不吃,你不必管我,一切自便。” 崖兒立在那里,看門縫越見窄小。露臺上瑯玕燈的亮光仿佛都匯聚起來,在他臉上照出寸余寬的一線,鼻若懸膽,唇若朱丹。 第17章 無論如何,不必通過九重門的篩查直入琉璃宮,算是走了一條絕對的捷徑。崖兒在主宮邊上找了間屋子住下,行李細軟全沒有,只有劍靈隨身攜帶,對她來說足夠了。 敲擊銅磬會有人送需要的東西來,除了三餐不必要求別的。她有她的盤算,肚子不能餓著,至于換洗,無衣可換才好行事。與虎謀皮,怎么穿得嚴嚴實實,又不是要日久生情。什么方法能夠快速拉近男女之間的距離?唯有情欲。只是設想雖好,也不知實行起來能否順利,畢竟對手不是尋常人。說起尋常人……十六洲縱橫來去那么多年,江湖上頂尖的人物她見過半數,不過如此。女人么,一輩子總得有一次。她懷揣著神璧,早晚有一天會成為武林公敵,成家無非拖累另一個人。交代在這里無所謂,將來斷得干凈,即便圖冊會引出麻煩,也可以只談恩怨不講感情。 安穩睡上一夜,頭天和鳳凰打斗留下的燙傷,早上去泉臺沖洗。那泉眼是無根水,涼得透骨,把手臂泡進泉水里,傷痕還在,疼痛已經消減了大半。 直起身來,反復看廣袖上燒出的窟窿,順著絲縷一撕,撕去了大半。這下好了,兩截藕臂見了天日,只是紅痕扎眼,于是抱著胳膊跑進第一宮,紫府君正打坐冥想,她挨在他邊上小聲喚:“仙君、仙君……” 座上的人巋然不動,那模樣,真像一座雕像。她咬著唇看了半晌,尤不死心,輕輕搖晃他,“蓬山不是你最大么,早就功成名就了,為什么還要修行?” 崖兒不知道入定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魂魄脫離了軀殼,暢游五湖四海去了。糾纏半天無果,索性在他對面坐下來,伸手觸觸他的眼睫,又捏捏他的腮幫子,二十出頭錯不了,手感絕佳。 她托腮笑起來:“你是裝的么?我以前在冥丘見過一個rou身菩薩,已經死了,身上被弟子漆了金漆,供在佛臺上生受香火。你這樣子和那個rou身菩薩很像,不過人家鶴發雞皮,你比他年輕一點兒。” 結果他還是沒什么反應,她自言自語,未免無趣,“難怪你一個人能活下來,究竟一天要打多久的座?我是來陪你的,你不領情,現在倒好,變成我要你陪了。” 說完之后品咂一下,也許因為地方不同,面對的人也不同,這些挑撻的話居然如此得心應手。不知波月樓中的她和琉璃宮中的她,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她明明心懷叵測,卻并不討厭眼前這個人,越是法相莊嚴,褻瀆起來越有意思。 隔著云窗往外看,十萬里晴空,天氣很好。她放松靠在他肩頭,喃喃道:“香爐倒完了,地也掃好了,我還擦了門窗和桌椅……”說著呵欠連連,就勢躺下來,枕著他的腿,閉上了眼睛,“小睡一會兒。” 衣袂上的紫檀香幽幽鉆進鼻腔,她捻起他袍裾上的綃紗,蓋在了自己臉上。 九重門上,是個沒人打擾的世界,除了窗外偶爾掠過的飛鳥,一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