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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慢了半步,圖冊落進別人手里,那她將來的下場怕是還不及爹娘。 殺手的耐心都極好,可以不驕不躁靜靜等待時機。空閑時坐在白玉欄桿上思量,與蟲袤為伍的雜役,究竟距離瑯嬛有多遙遠。不過人的際遇很難一言蔽之,司命殿里負責打掃的雜役忽然決定回鄉,青娘子找到她,問她是否愿意頂替入殿。 崖兒故作遲疑,“我手腳笨,怕不入大司命的法眼。” 青娘子說不怕,“本來就是大司命的意思,他不會有意刁難你,你只管去吧。” 是大司命的授意,這倒有點稀奇。她開始回憶,是否有什么地方露了馬腳。已經夠小心了,克制自己不趁著霧靄彌城的時候摸到瑯嬛探路,這三個月甚至和樅言都斷絕了聯系,還有哪里做得不夠么? 謝過青娘子,她端著水盆進了司命殿。這里她來過,當初踏入殿門便步步留意,對這里的布局都了然于心。大殿的主人不在,她垂首擰干巾櫛寸寸擦拭,每一件擺設,每一件器皿從她手下流淌過去,連爐鼎上有幾道凹槽,都刻進了腦子里。 這司命殿比她想象的要大,東西配殿都走過了,只剩后殿。抬眼望,正殿后有一架巨大的山水屏風,高可達殿頂。更可驚的是畫面上的云層竟會流動,想必后面大有乾坤。 她要去一探究竟,手里的巾帕拂拭過回文的框架,不慌不忙移向邊緣。轉過去,豈料一腳踏空猛地向下墜落,她大驚,這屏風之后居然是萬丈深淵! 人在遇見危險時,自救是本能。她觸到了崖壁,只需一掌就能借力攀升,然而臨時又改了主意,因為崖頂站著個人,正等著看她如何應對。 她仰面跌下去,不得要領地揮舞手臂,試圖賭一賭修行者的善心。最后當然得救了,高舉的手指沒有扣住崖壁,但被上面的大司命一把拽住,輕輕一提,便將她提上了崖頂。 接下來該怎么表現,她自有一套。素袍下的身姿柔軟,行云流水式地癱伏在地,氣息槽切。照理說男女避嫌那一套,在這里也管用,可她的手依舊被大司命緊緊握著,甚至帶著強制性地,拇指在她的指腹和指根處游走了一遍。 她暗呼不妙,假作驚魂未定,說不出話來,只顧瑟瑟發抖。 大司命終于放開她,“葉姑娘掌心的繭子分布殊異,似乎是長年練劍所致?” 崖兒怔了怔,“仙君誤會了,我不會武藝,這繭子是掃地掃出來的。” 可是掃把和劍柄所持的著力點不同,大司命顯然不信,“劍柄在食指處,竹竿在尾指處。你食指的繭子更厚,不可能是灑掃所致。” 崖兒靜靜聽著,忽然笑起來,在他疑惑的凝視下把左手塞進他手里,“大司命瞧,這只手正符合你的推斷。”說罷在他掌心輕輕一抹,“我是個左撇子。” 第14章 這理由算合情合理吧,所幸那雙劍靈一雌復一雄,執劍的手勢也左右相反,否則真不好搪塞。 大司命頓時一驚,很快掣回手,意外且尷尬。崖兒卻很喜歡他這樣的反應,修行者又如何,不過是遠離凡塵的男人,七情六欲不滅,僅僅是隱藏得更好罷了。 她婉轉而起,回身望山崖外渺茫的天地,懼怕地退開了兩步,頗有些哀怨:“司命殿為什么要建成這樣呢,裝個后門多好!” 大司命漠然道:“這是通往府君道場的捷徑,你一身凡骨,重逾百斤,所以對你來說僅僅是一道山崖。” 崖兒眨了眨眼,不太贊同:“大司命別開玩笑了,我這身凡骨再怎么也沒有百斤重,否則連皮帶rou豈不嚇煞人?” 大司命又不說話了,他并不是個健談的人,有時候甚至簡略到希望一個眼神眾人就能領會。崖兒認真看了又看,道行不夠,解不出來。 不奢望能和他正常交談,只關心自己感興趣的。她含笑道:“我也想舍棄這一身凡骨,請問大司命,紫府還收弟子嗎?我想拜師學藝,可否拜你為師?” 大司命哂笑,“這才是你上方丈洲真正的目的吧?” 多稀奇,所有的揣測和試探,居然在他的自問自答中自行消化了。拜師的初衷總比盜圖強,崖兒赧然不語,只是希冀地望著他。 大司命調開了視線,“你根骨不錯,但不適合修行。六根不凈,心術不正,這是其一。” 這位說話比明王還直接,六根不凈說對了,她還惦記著滾滾紅塵三千男鮮呢。可是心術不正……是看穿了她此行的目的,還是單指她用計入山門? 她忍氣吞聲:“那第二呢?” 第二點就簡單多了,“紫府只收年輕弟子自小培養,你年紀太大,靈識靈根都已經定型,來不及了。” 崖兒只覺一口氣憋在嗓子里,堵得反酸。歲月不饒人啊,她在江湖上蠻橫來去這些年,一個疏忽,郁郁蔥蔥的青春竟離她那么遠了。 但青澀散盡,年華卻正好。她很快放棄了,“我不過做做白日夢而已,仙君別當真。”邊說邊拾起巾櫛,裊裊卻行,“殿門還沒擦呢,大司命容我先告退。” 所以現在知道了,司命殿只是個門臉,山水屏風后藏有玄機。大司命聽令于紫府君,隨傳必須隨到。那條捷徑對修行者來說,也許跺跺腳的工夫就走完,但對于rou體凡胎,可說是玄之妙之了。 夜里吹滅了蠟燭,推窗眺望,天氣極好,一輪巨大的圓月正吊在瑯嬛背后。九州的星辰比任何地方都多,然而高,就顯得碎,只有十四主星出奇的大,能與月亮交映成暉。 入蓬山這么久,聽說過紫府君的名號,但從來沒有見過其人。無名小卒入不了府君道場,司命殿后的捷徑她也走不成。紫府等級森嚴,想接近瑯嬛,就必須同執掌它的人發生一點聯系,否則永遠不可能成功。 扭頭看桌上的更漏,時候差不多了。終于一聲清嘯從天幕的這頭劃將過去,伴隨撲簌簌的翅膀拍打的聲音,猛地一個俯沖掠過碧梅。庭院里兩丈高的紫荊大搖其身,抖落了一地花瓣。圓月的邊緣準時出現了兩個影子,拖著長而絢麗的尾羽纏綿飛過,那是紫府君養的一雙比翼鳳,據說雄的叫君野,雌的叫觀諱。 她仰首看著那雙鳳凰在瑯嬛上空盤旋,既然她進不了禁地,那只有讓紫府君出來了。 *** 碧梅有數不盡的紫荊,紫荊花羸弱,像昨晚上有鳳飛過,翅膀帶起的氣流也會刮落大片。 晨曦里崖兒同青娘子一道清掃落英,青娘子對勞煩她做額外的工作感到很過意不去。 “最近人手不太夠,不知怎么一個接一個都回鄉了,可能因為春天到了。” 春天萬物復蘇,過完冬的身體也復蘇了。碧梅半數的雜役由各類妖魅充當,雖說方丈洲四季如春,但身體還是要遵循天道,應時而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