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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時,看見的是蔚藍的天,潔白的云。 陽光從萬里高空直射下來,一瞬讓她感覺灼痛。她下意識拿手遮擋,腦子略清醒些后,才發現自己在水面上移動。 是船嗎?她有些納罕,劍靈隨她的強弱而強弱,剛才跌落進水里,她曾經短暫失去意識,照理來說撞羽和朝顏連形都化不了,應當沒有能力救她。她勉強支起身張望,一看之下內心驚動,沒有船舷風帆,也沒有半個人影,只有一些幾近干涸的藻荇,在青灰色的“甲板”上與她作伴。她震驚于這樣的奇遇,正茫然時,一聲巨大的噴射傳來,“船頭”迸發出丈余的水霧,在半空中遇見陽光,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她終于確定這是一條大魚,在見識過真正的龍后,羅伽大池上再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大魚像一座小島,平穩緩慢地向海岸游曳,已經能看見地平線了。崖兒嘗試和它溝通:“是你救了我么?” 大魚發出幽幽的,尖細的低鳴,看來它聽得懂人話。她意外且驚喜,輕拍了它一下:“多謝你?!贝篝~的尾鰭得意地擊打水面,掀起了滔天的水浪。 然而越靠近海岸,水深便越淺,再相送對大魚來說太危險,崖兒打算同它道別,自己游回岸上。可剛想開口,這魚的體型突然銳減,她身下一空再次落進水里,但這次和上次不同,很快被一只手撈了起來。 陽光下的少年渾身水光瀲滟,臉上帶著笑,眼睛里有溫和的光。如果忽略未著寸縷的不足,他和普通人沒什么兩樣,甚至比撞羽還年輕俊俏些。見她打量,露出靦腆的顏色,“我在龍涎嶼外的水域撿到你,羅伽大池上太危險,所以送你回陸地?!?/br> 她頷首,見他脖頸位置有和大魚一樣形狀的兩道劃痕。她指了指他的傷口,“你就是那條大魚?” 他嗯了聲,“我叫樅言,是龍王鯨,半年前和母親失散了,一直在大池里尋找她。這大池上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船只,所以從你們出太歲島我就跟著你們……你們去龍涎嶼干什么?”她略顯遲疑,他很快明白過來,“為了找到孤山鮫宮?” 也許從神璧面世的那天起,這羅伽大池就沒有太平過吧!水里的生物見慣了外鄉來客,早把他們的目的摸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兜圈子了,崖兒含笑說是,“樅言,你知道鮫宮在哪里么?” 這龍王鯨顯然沒有見識過美人的溫情,那句“樅言”從她口中說出來,有種令人心潮澎湃的力量。他漲紅了臉,強作鎮定。她穿紅衣,浸濕后的繚綾緊裹身軀,水下的裙裾蕩漾成篤實的花瓣,而她的人便是花上的纖蕊…… 不敢再看了,少年眼神飄忽到了天上,囁嚅著:“羅伽大池和焉淵之間有塊界魚石,這界魚石分割兩水,連水里的魚都互不往來。我沒有去過焉淵,但我覺得鮫宮應該在那里。不過孤山無根,相傳每十年移動一次,要找到鮫宮,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那本冊子上記載著九州海疆的分布,不管你要找什么島嶼,上面都有清楚的標注?!?/br> ?她居然是第一次聽說。雖然此去龍涎嶼撲了個空,但從樅言這里得到這樣的線索,此行也算不虛。只是她不明白,初次見面,為什么他會告訴她這些。長年的殺手生涯,讓她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漸漸立起了防備,觀察他的神色,“你常給人指路么?” 樅言說不是,“我救了你,順便替你完成心愿,湊個好事成雙?!?/br> 海里的大魚,沒有被俗世的欲望浸yin,所言所行全憑心情。他一雙眼睛如星如月,清而澈地望著她,她這樣多疑,似乎過于小人之心了。她輕舒了口氣,巧笑頷首,“如此多謝你。那么四海魚鱗圖冊現在何處,你知道么?” “瑯嬛洞天?!睒貉缘溃澳鞘翘斓墼O在人間的藏書樓,由紫府君掌管,姑娘可以去試一試?!?/br> 她心里暫時有了底,對于這位特殊的恩人,再畢現的鋒芒都隱藏了起來,溫言道:“別叫我姑娘,我姓岳,叫岳崖兒,從王舍洲來。” 樅言喃喃著,把這名字念叨了好幾遍。后來日久年深,從最初的月牙,慢慢變成了月兒,只是不肯叫她jiejie。崖兒曾經向他抗議過,他的回答很簡單:“龍王鯨八十歲成年,遇見你的時候我已經七十六了,你以為長得比我高,就能讓我管你叫jiejie?” 自是不能的。 他從大池上撿到了水深火熱的她,因為他無依無靠,她又把他帶回了波月樓,有時候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波月樓里有了妖族的加入,每天的迎來送往里也會出現妖魅的面孔,只要相安無事,生意做遍天下,來者皆是客。 不過要上瑯嬛洞天,還是讓崖兒有些猶豫?,構衷跂|海方丈洲,那是不愿升天的修行者的聚集地,此間人遠超凡塵,她不過rou體凡胎,想進那個門檻,實在是太難太難了。以往和人打交道,她是不怵的,即便是妖,她也可以尋常應付。然而仙……唯和那個傳授她冰紈織造術的方外散仙有過接觸,對仙的理解也不夠深刻,只知道連蒼靈墟的魚夫人那么大的排場,也不過是個半仙。所以要上方丈洲,不像去羅伽大池那樣一拍腦門便成行,她要細細斟酌。這一斟酌,斟酌了兩年,加上期間樓中雜事頗多,漸漸便稀松了。 王舍洲夜夜笙歌,金鼓夾雜著絲弦之聲,如一張繁華編織的大網,把云浮十六洲綿密包裹了起來。外面的廣場上架起了云芝圍拱的露臺,上鋪錦繡,有纖巧艷麗的舞娘跳健舞,擺動長袖,搖起金鈴,時而剛健明快,時而婀娜柔美。屋頂那個貪杯的人,就著舞姿下酒,也能把自己喝個半醉。 樅言又一次把她扛了下來,他這兩年沒怎么長個頭,崖兒要是胡亂蹬兩下腿,腳尖就能碰到地面。 真不明白,明明那么大的龍王鯨,化成人形怎么這么矮。她摸了摸他的腦袋,“樅言啊,是不是原形越大,化形就越?。俊?/br> 樅言皺著眉避讓閃躲,但并不對她時常瞧不起他的身板感到惱火,“個子要慢慢長,就像酒要慢慢喝?!?/br> 她醺醺然,眼神攝魂,瞪誰都像在暗送秋波,“我不喜歡聽人勸誡?!?/br> 樅言嘆了口氣,“勸你是為你好?!?/br> 一條沒有成年的大魚,說起話來一副老氣橫秋的做派。 崖兒不理他,落地后歪歪斜斜往觀景臺走,坐在欄桿上眺望遠處,背崖的船樓、描金繪彩的亭臺、濃烈紅艷的烏桕,在霓虹的映照下,將這王舍洲夜景的奢靡演繹到了極致。 樅言立在她身旁,滿臺魚龍舞盡收眼底。沉默良久道:“月兒是波月樓的主人,樓中事物再忙,有護法和門主他們支應,有些客人你不必親自接待?!?/br> 崖兒知道他看不慣她和那些男客們周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