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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腳下。” 男人面無表情,燭光映照下,如畫的眉目平添幾分柔和,走動間,袍袖輕揚。 很快到了最里面一間,獄卒停下來,打開鎖鏈,“傅大人就在里面。” 聽到說話聲,里面的人轉過頭。 看到來人,她怔了怔。 崔南軒望著她,臉上多了幾分克制的隱忍,打發(fā)走諂媚的獄卒,抬腳跨進牢房。 第167章 結局(六)(崔) 昏黃的燭光搖曳。 崔南軒看著淡黃的光線籠在傅云英白凈皎潔的臉上,想起那一個個夜晚,她坐在燈下縫補衣裳,或是編網巾,一把青絲梳一個小巧的垂髻,簪幾枝金玉梅花,淡施脂粉,戴一對丁香耳墜子。淺碧色對襟云紗衫,白素絹細褶裙。天氣熱,她不愛戴小髻,但其他婦人都要戴的,她想偷懶,又不想壞了規(guī)矩,就干脆不出門,在家里可以隨意一些。 一針針,一線線,她做得很認真。 他讀書到很晚,不論什么時候抬起頭,她都靜靜地坐在那里陪他。 夏夜燥熱,蚊蟲嗡鳴,長廊底下燃了驅蚊的線香,隔著繚繞在窗前的淡青色輕煙,她的身影看起來模糊而遙遠。 坐著做針線脖子酸疼,她偶爾會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一走,捶捶腰,捏捏肩膀。 看到他隔著窗自己,朝他微微一笑,篩杯茶送到他房里。 “表哥,吃茶。” 她一直叫他表哥,生氣或者想撒嬌的時候才叫相公,最后那幾天,看都不想看他,冷漠地直呼他的全名。 他一開始沒聽出來差別。 后來午夜夢回,想起迎娶她的那一天,她穿一身真紅大袖衫,坐在架子床前,抬起眼簾悄悄打量他,目光看似怯怯的,實則靈動而明亮。 “表哥。” 她輕輕喚他,臉頰暈紅,盛裝的新娘子,明媚裊娜,即使是暮春時節(jié)枝頭怒放的嫵媚桃杏,也比不過她臉上那一抹含羞帶怯的輕笑。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一句話沒說,抬起她的下巴,低頭吻她。 她瑟縮了一下,雙手緊緊攥著帕子。 那時候她真的很害怕,他解開她里衣系帶的時候,她渾身都在發(fā)抖。 他當時沒發(fā)現。 又或者說,他心里其實明白,可他一點都不在意。 他們小時候曾在一起玩耍,但之后闊別多年未見,成親之前并未相處過,忽然就要做一對夫妻,她叫他表哥,帶了點俏皮和試探,只是想和他拉近距離而已。 似乎“表哥”“表哥”這么叫他,就不會那么怕了。 他那時叫她什么? 記不清了,可能他根本沒有叫她的名字。 從嫁給他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努力做一個好妻子,認真地敬他、愛他,雖然有時候很笨拙,但始終真摯赤誠。 他呢? 他冷眼看她一次次氣餒,又一次次打起精神繼續(xù)。 他用冷淡和無視逼迫她將嫁妝歸還魏家。 他想,她是他的妻子,就應該完完全全屬于他。 至于她快不快樂,他無暇多想。 后來他高中探花,做官,得到先帝的賞識,平步青云。 不需要她做針線了,家里多了丫鬟仆役,她依舊會點著燈等他。 有時候她偷偷從他書房找?guī)妆緯矗詾樗恢溃妹诇募埡炞尤诶镱^當記號,看完了再悄悄放回去。 卻不知他博覽群書,書房有哪些書,每一本書放在哪里,心里記得分明。 她動了哪里,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看在眼里,沒有說破,慢慢發(fā)現她看的書很雜,游記、志怪她都愛看,史書也看。 于是在書肆閑逛的時候,不自覺會買一些適合她看的書帶回家。第二天看到那幾本被她動過了,臉上沒什么反應,心里也沒有波瀾,再下一次去書肆的時候,卻會買更多。 她還看他寫的文章,每一篇都看,還偷偷收集,裝訂成冊。 甚至會像模像樣寫點評。 他并不以自己的才學為傲,即使是最年少輕狂時,也不會因為少年才子這個名頭飄飄然,在他看來,讀書只不過是魚躍龍門、入朝為官的手段而已。 讀書就是為了做官、為了出人頭地,他一直明白這一點,清醒而理智。 但她愛看他的文章……還在評語中說他寫得好…… 看到她偷偷藏起來的冊子的那一刻,他面無表情,隨手把冊子放回去。 心里卻像是被什么給擊中了,力道很輕、很柔,以至于他沒有察覺。 看似沒有什么改變。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崔南軒才終于明白,那一瞬間鋪天蓋地而來、讓自己忍不住想微笑的感覺是什么。 …… 地牢里靜謐無聲,燭淚順著燭臺慢慢往下淌,凝結成一道胭脂色瀑布。 崔南軒彎腰坐在蒲團上,凝望著傅云英。 她眼眸低垂,似乎懶得理會他。 他低頭撫一撫袍袖。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可笑,給了他涼薄冷淡的天性,偏偏又要讓他遇到她。 那一段過去,如夢亦如幻。 她曾想愛他的,但他只顧埋頭走自己的路,把她所有的包容和退讓都當做是理所當然。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失去她了。 一切,開始在結束之后。 沒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他只管將來的事,不愿去想以前。 可人總是有軟弱的時候,即使心冷如刀,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一絲柔情還是會時不時突然跳出來,提醒他失去的東西有多么寶貴。 崔南軒閉一閉眼睛,旋即睜開,把帶來的攢盒往傅云英面前輕輕一推,打開蓋子,“你愛吃的。” 她眼簾微抬。 攢盒里琳瑯滿目,一槅柳葉糖,一槅金華酥餅,一槅香茶桂花餅,一槅水晶蟹rou饅頭,一槅蒸魚餃,一槅涼拌煨筍,并一盅桂花米酒。 咸甜都有,確實是她愛吃的。 她笑了笑,覺得眼前這場景有些滑稽。 自己不日就要處斬,而崔南軒竟然帶著她愛吃的東西來探望她。 崔南軒沒有笑,直視著她的眼睛。 他早就該發(fā)現的,但他不想承認,一面懷疑她是,又一面反駁自己,非要她親口承認,才肯相信。 到現在,不需要逼她承認了,她就是他的妻子。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在湖廣,姚文達家中,他就那么走過去了。 她站在那里,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再后來,姚文達和他談起她,她就坐在博古架后面,應該都聽到了。 他曾試圖招攬她,被她拒絕。他覺得她不識時務,看到她陷于困境中,冷眼旁觀,諷刺她,挖苦她,傷害她…… 若早知道湖廣那個小小的少年就是她…… 崔南軒目光晦暗,克制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