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上那一箭扎穿了肚皮，角鉤攢入內(nèi)脯，嵌在了腎盂末梢，這一箭若拔出的時候稍有差池，則極有可能扯斷龍脈精索，日后，皇帝雄風(fēng)難保。可不拔，這一股一股涌出的血流早晚也會把人耗死。

    皇帝半昏半醒，孟皇后被榮寶要挾著請來龍帳坐鎮(zhèn)，她倒是沒想過居然能聽到如此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江山社稷牽于圣上一身，劉霈，你下手可得有個準(zhǔn)頭。”

    這兩個老家伙向來是本事藏九分，胡話滿口鄒，都到這個時候了，孟氏也懶得作戲，直接出言威嚇，她就是成心攪局，反正皇帝要是不行了，她穩(wěn)成太后。

    現(xiàn)如今，孟家有黑云、遼河的支持，只要把永安侯府一家子拿下，這皇位也就妥了。

    翻身皇后把歌唱，孟氏就瞧著劉霈那桔子皮似的手在皇帝的肚皮上摸來摸去，他那張老臉越白，孟氏的唇角就翹得越高。

    這種時候，榮寶都不敢再得罪這位娘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劉霈頂著一臉血污歪在榻邊。

    “趙喜，把人攙下去，賞御酒。”

    “——是。”

    “榮寶，圣上清醒之時不是交代了你許多事情嗎，現(xiàn)如今，圣駕無恙了，你就去露臺把事辦了吧。”

    “可娘娘……”

    “圣上跟前自有本宮照料，何用你這個奴才多事！且好生記著圣上的囑托，別讓那些亂臣賊子逃了去。”

    昔日溫柔靦腆的中宮此刻著大紅宮妝，眼尾眉捎都挑著宮廷女眷慣有的狠辣銳利，榮寶在其逼視下瑟瑟發(fā)抖，最后只能趴在地上，像只狗一樣膝行于外。

    “太子？皇帝？呵呵，最后還是本宮贏了……”

    孟氏描摩著泰平帝的臉龐，悄悄的把自己藏在這個男人懷中，她一直在笑，就是眼淚忍不住的往外流。

    龍帳內(nèi)所有宮人都跪著，誰也不敢抬頭直視那對世間最尊貴的夫婦。

    露臺周邊的兵馬越聚越多，不祥的預(yù)兆讓每個人都膽顫心驚。趙秉安拿著那把天子劍像木塑一般杵在原地已經(jīng)許久，直到司禮監(jiān)冼馬太監(jiān)衛(wèi)英現(xiàn)身。

    宮闈之內(nèi)沒什么事能躲過司禮監(jiān)的眼睛，沈栗與豹房宦官的勾結(jié)就是他給自己埋下的惡因。

    衛(wèi)英從抓人到審訊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捋清了沈家在宮中所有人脈，沈栗怎么動的手腳，他的計劃、人手，嚴(yán)絲合縫的全扣了出來。

    物證人證都齊全，可惜當(dāng)事人下落不明……

    沈家謀逆，不吝于一顆驚雷，炸得滿朝重臣七葷八素。

    六部九卿，絕大多數(shù)人剛經(jīng)歷過喪子之痛，這會兒正是悲憤之時，恨意一下子有了突破口，便任由其往沈氏奔涌而去。

    他們的兒子死了，沈栗是罪魁禍?zhǔn)祝@個認(rèn)知讓內(nèi)閣好不容易因為三大主帥回朝凝聚的人心分崩離析，在場的所有人，都緊緊盯著蒼老憔悴的沈炳文，就像是一群狼，正呲著尖牙，時時想撲上去咬斷那只昏虎的咽喉。

    “圣上口諭，趙秉安接旨！”

    榮寶此刻就想做個簡簡單單的傳聲筒，可身后跟著的女侍官提醒著他，弄不死沈炳文，皇后是不會放過他的。

    “沈氏世承皇恩，烏衣簪纓，然不思圖報，反忤君意！逆臣沈栗，私通宮闈，謀刺作亂，著禁軍擒拿典刑，其屬三族，夷！”

    皇帝金口玉言，開了屠刀，趙秉安眼眸深邃，一手緩緩握住劍柄。

    第276章 首輔下野！

    “且慢！此案疑點重重，豈能如此草率決斷！”

    “沈栗下落未明, 圣上未經(jīng)三法司即判定沈氏一族謀逆大罪, 殊為不妥——”

    “唐閣老, 弒君乃是牽涉九族的大罪, 眼前這些罪證便已足以坐實沈栗確有不軌之心，圣上只下旨夷三族，已是天恩浩蕩了。”

    邵柏博怒目反駁，毫不懼于唐耀山的威脅，他今日的目的十分明確——重創(chuàng)江南脊骨！最好能借由沈炳文把首輔黨下有名有姓的世家皆拖下水。歷朝歷代，凡與謀逆二字黏連無不是血流成河，邵柏博已是磨刀霍霍, 只等妹婿一聲令下就要對沈氏身后的江南集團(tuán)動手了。

    “呵, 僅憑閹腌宦庶的一面之辭便要將于國于朝功績煊赫的清流名氏趕赴鍘刀,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爾若有一絲廉恥便該羞憤自盡，省得污了你隴西士族的名頭！”

    “吳侍郎此言恕老夫不能茍同，邵子謙他再不濟(jì)也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舉，隴西世代以匡扶皇室為己任, 邵家子弟更是從無二心！”

    “邵文熙, 你……”

    “住嘴，憑你吳阿三也配直呼閣老名諱，恬不知恥乎！”

    蘇袛銘袖手低吟，在爭吵中擰緊了眉頭。不管沈栗在林場行刺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沈家都已經(jīng)不可能從這灘渾水中全身而退，這滿臺重臣可都咬著牙根等一個交代呢。

    “趙大人, 此案干系重大，是否可容內(nèi)閣與乾清宮協(xié)商后再行處置，況且，沈栗這個關(guān)鑰尚未落網(wǎng)，很多事情掰扯不清，倘若囫圇辦案，大興刑獄，來日圣上轉(zhuǎn)過頭來翻起這樁案子，再生悔意，屆時誰又該來擔(dān)負(fù)這個責(zé)任。”

    “況且，圣上登基以來清洗六部，朝中官員本就惶恐，如今好不容易穩(wěn)定下來，若執(zhí)意再起屠刀，戕害無辜，那這滿朝人心可就要散了……”

    “蘇閣老之言老成謀國，明誠，現(xiàn)如今朝局顛覆就在你一念之間，千萬，千萬不可，意氣用事。”

    唐耀山強撐著一口氣，起身攔在趙秉安與沈炳文之間，他很清楚趙沈兩姓之間的宿怨，沈一鳴錯就錯在太過六親不認(rèn)，但凡他顧忌三分獨女，今日趙秉安必定拼死護(hù)他！

    而且沈趙兩家打斷骨頭連著筋，真的斗起來只會兩敗俱傷。

    局面發(fā)展至此，趙秉安的一舉一動要考慮的不再只有趙氏一家立場，他要顧全的是整個皇朝的安危。

    榮寶被鳳儀殿的女官頂著后背，不得不露面給趙秉安施壓，再者他也沒假傳圣意，皇帝昏過去之前留的最后一道旨意可不就是滅沈氏嗎。

    不過，誰能想到前朝阻力竟如此之巨，連謀逆都不足以給沈氏定罪！這沈炳文權(quán)高懾主，身上哪還有半分臣子的模樣，無怪乎主子要辦他！

    “趙大人，長頤親王兼數(shù)位王公歿于林場，宗室慘遭屠戮，這筆血債可不是幾位閣老區(qū)區(qū)兩句話就可以消解的。沈栗為謀逆首惡，乃是奴才與蘇焦四位侍讀郎君親眼所見，況且眼下鐵證如山，您可不能徇私枉法，辜負(fù)了圣上的信重啊。”

    趙秉安眼眸暗沉，似是被榮寶的這番說辭勸服，利劍豁然出鞘，鋒芒直掠首輔而去。

    趙氏為權(quán)臣，依附圣眷存活，趙秉安奉皇命行事，當(dāng)真是無可指摘，不過，事情若果真如此簡單，趙秉安又何必費盡萬般籌謀

    恰在此時，驍騎營的哨衛(wèi)終于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