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雙目含淚, 繼而搖頭悲嘆。

    “是我害了她, 我不該將她留在那里！”

    他蹲下來，原本就一身凌亂, 此時更是如走到絕路的老人一般, 滿是絕望和暮氣。

    良久，他聲音嘶啞地笑了起來, 像是終于放松了又像是更絕望了似乎, 臉上依舊淚水灰塵血跡混在一起。

    他搖頭：“到最后她惦念的還是他。”

    南曦皺眉, 這都是什么。她也只能問道：“柳老，你沒事吧?！?/br>
    兩個小童上前去扶柳一圓，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又去拿那個腕弩。

    這腕弩最初拿到的時候南曦用了一陣，在清風鎮的時候還傷了幾人。甚至還曾將它送給過獵戶。

    送出去的那天，獵戶就消失不見了，而這把腕弩，也重回了她的包裹中。

    后來在衍州天機門的木心閣買了新的腕弩，這把舊腕弩就一直待在包裹里。

    “謝謝你把這些帶來。”

    柳一圓強打起了精神進了屋，他腳步蹣跚，一瞬間老了十歲不止。

    南曦跟在他身后進了屋。

    這屋里是石頭建造的，不知道被炸爐炸了多少次，屋頂和墻壁都一片黑灰，坑坑洼洼。

    靠墻有一排鑲嵌在墻壁上的木柜，柜子離丹爐遠遠的，一直也沒被波及。

    上面放著不少瓷瓶，似乎是做好的成藥。而下面則全都分門別類地放了各種各樣的藥材。

    柳一圓停在木柜前，從上面取下來四五個瓷瓶，全都塞到了南曦手中。

    南曦都沒來得及看這些藥是什么效用。

    柳一圓又指著剩下的瓷瓶對兩個小童道：“這些都留給你們吧?！?/br>
    兩個小童大驚?！傲?，您要做什么，您要離開么？”

    他苦澀地笑笑。

    “我在這里太久了，我原以為他能治好欣虹，但他沒有做到，還拋棄下她一個人。我在這里已經沒有意義了，做這些也沒有意義了。我要去找她?！?/br>
    他？南曦微微側目，這是個三角戀的故事？

    “柳老，您走了我們怎么辦。”兩個小童抱住他的手臂哭道。

    柳一圓在這里四五年，兩個小童便在這里幫忙了四五年。對他們兩人來說，柳一圓像師傅又像父親。

    偶爾他不在煉丹制藥的時候，就會給兩人講解草藥，教他們辨認，教他們如何制藥。毫不藏私。

    他畢竟是藥王谷出身，做這些就如同本能。

    被兩個小童這樣抱住，柳一圓也不舍地長嘆了口氣。摸了摸兩人的腦袋。

    他靠在柜子上，又低頭去摩挲玉簪。

    嘴里嘟嘟囔囔地：“我知道的，哪怕我去找他也無濟于事，我的醫術從小到大都不如他，就算是欣虹，喜歡的也是他。她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她對我好也只把我當作弟弟，因為我是大哥的弟弟?！?/br>
    南曦愣神，原來那個柳郎不是指柳一圓么。

    事情其實也再簡單不過了。

    柳一圓，孟欣虹還有柳一圓的哥哥柳一方，三人自小就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孟欣虹是個孤兒，被谷主收養，認作女兒。而柳一方柳一圓兄弟倆則是谷主的弟子。

    兩人自小就天姿佼佼，但柳一方卻總比柳一圓要強那么一些，他在醫藥一道的天份上幾乎無人能及，無論是辨認藥材，還是治病救人，也總是比柳一圓要快要準。

    在柳一圓還在冥思苦想癥狀的時候，柳一方已經準確地說出病癥并想好了對策。

    這讓孟欣虹無比地心動，一直傾心于他。

    而柳一方對孟欣虹也很有好感，兩人就這樣朝夕相處情愫漸生，最終走到了一起。

    兩人約定等柳一方出師，便向谷主求賜婚。

    孟欣虹天賦平平，對做神醫沒什么興趣，反而更喜歡舞刀弄劍，于是谷主便將她送，到了天山派。

    分隔兩地，兩人思念更甚，孟欣虹每年下山一個月，便是兩人唯一相處的機會。

    但后來，柳一方要出谷歷練，只剩了柳一圓在門派陪著孟欣虹。他也一直傾心孟欣虹，可是他比兩人都小兩歲，都將他當作弟弟，并沒有誰把他放在心上。

    柳一方這一走，便是三年。

    他在江湖上已經小有名氣了。孟欣虹一直惦念著等他出師就成親，可是左等右等，又等了三年，柳一方還是沒有娶她。

    孟欣虹終于忍不住了去找他，卻得到了一個噩耗。柳一方殺了谷中幾位弟子，叛出師門，后更是血洗了幾家，無一活口。他成為殺人無數的魔頭，后來干脆加入天魔門，成為魔門的幫兇。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叛出師門后，柳一圓沒有再見過他，也沒有機會問他，為什么。

    他此時跌坐在地上，眼神迷離。

    “谷主因此大病了一場，沒多久便過世了。欣虹便離開天山派繼承了藥王谷，但她不會治病救人更不會經營，也壓不住谷中的老人。我便不懷好意地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她處理各種事情，希望她有一天能注意到我，能明白我的心意?！?/br>
    “可是她還是拒絕了，她依舊喜歡大哥。有一天早上，她突然說要去找大哥，我不放心，就跟她一起去了?！?/br>
    說到這里他頓了很長時間。

    “大哥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喜怒無常，嗜殺，拿人命開玩笑，救完人就殺掉。誰都不敢惹他，那些人求著他又害怕他?！?/br>
    南曦聽到這里，突然覺得，這種特性似乎在哪里聽過。

    “我跟他打了一架，毫無懸念地輸了，還被羞辱了一頓。”柳一圓苦笑一聲，“我那時候恨不得殺了他，恨他入骨，可是后來，后來還是去求了他。欣虹病了，很重，我治不好，只能帶著她去找大哥。他答應救欣虹，卻讓我從此以后再也不能見她，也不許打聽他們的任何消息。我答應了?！?/br>
    “然后呢，救好了么？”南曦忙問。

    “后來再發生什么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聽說他身邊一直跟著一個女人，很多年，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救好了，可是，這帕子卻不是那么回事。他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想弄清楚。”

    柳一圓說著，一下子爬起來，“我不相信欣虹死了，大哥不會拋下她一個人的，他還是喜歡欣虹，不然也不會答應救她。我知道他在偷偷研究那種病。”

    南曦拍著腦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問道：“你哥哥柳一方，是不是有個外號，叫醫仙鬼王?！?/br>
    柳一圓不由得轉頭：“你怎么知道的？那時候江湖上就是因為他嗜好救人后殺掉，給他取了這個外號?！?/br>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

    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種狗血曲折的故事，沒想到醫仙鬼王的奇怪癖好從那么久之前就有了。

    “我去向門主辭行。”柳一圓拍拍兩個小童的腦袋，這次再無留戀，起身往旁邊的屋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