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

    她不知道醫院要往哪個走，只好胡亂選擇一個方向，沿著馬路前進，一邊閃躲活人，一邊找尋公交車的站牌，查詢哪一班公交車可以讓她搭到目的地。

    涓涓發現一路上，活人看不見她，卻還是有許多視線隨著她移動，她看向那些視線，都是來自不同角落，一些半透明的人形影子，有些還看得見五官，有些只剩下人形的輪廓，那大概就是司風說的，在人世間飄蕩不安的孤魂野鬼，其中有幾個朝著她飄近，她嚇得拔腿狂奔，看到路邊停下一輛公交車，也沒多想，就直接跑上去，挑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坐。

    但涓涓發現，她坐的那一排位子并不是空的，靠窗的位子有一個人形影子，影子很淡，所以她剛才沒發現。

    那個影子問她：＂你看起來很新鮮，剛死不久？要去哪里？＂

    涓涓抖著聲音說出她要去那一間醫院，那個影子要她隔兩站后下車，到對面的站牌改搭另一輛公交車，搭個六站就可以到目的地。

    臨下車時，那個影子又說：＂你要把握時間，快點去投胎，別像我這樣，因為舍不得孩子，結果變成永遠下不了車的車縛靈。＂

    涓涓依那個車縛靈的指示，順利來到醫院，她花了很多時間找住院病人的名單，好不容易才找到黃悅的名字。

    但醫院里人多，孤魂野鬼更多，她不僅要閃躲走廊上不斷來回穿梭的活人，還要更花心思閃躲那些拚命想要湊近她的地縛靈，其中有幾個甚至叫得出她的名字，這其實也不令人意外，她畢竟在這里附設的療養院住過五年。

    海人很早就來到醫院，黃悅的家里很有錢，讓她住在一間個人病房，涓涓趁一個護士開門時溜進去。

    但涓涓進去后，差點大叫出聲，因為這間個人房里擠了不下十個透明人影，它們全圍在黃悅的床邊，對黃悅的身體很有興趣。

    其中一個發現涓涓，對她大吼：＂這個身體有神仙用法術保護，我們全都碰不了，就算沒有仙法保護，也輪不到你來搶！快滾?。?/br>
    這個人影吼完，全部的人影的視線全對上涓涓，她嚇得飆淚，比著海人，連忙說：＂我是這個男人的meimei，我只想看看我哥，不會跟你們搶。＂

    涓涓只能靠在門邊看著海人的背影，那些鬼魂的陰氣可能夠重，不怕海人的陽氣，甚至有一個還趴在海人的肩上。

    她好想叫海人快走！

    但海人對這些鬼影完全無感，他握著黃悅的手，對她輕聲唱著生日快樂歌，一連唱了三遍，然后說：＂小悅，我們在你二十五歲的時候認識，這是我陪你一起過的第三次生日，其實當初你給我手機電話的時候，我并不是很想跟你交往，一方面是我們兩個的家境差太多，工作收入也差太多，我還有涓涓要照顧，我很明白跟你說過，涓涓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就算我娶了老婆，在我的心里，老婆的位子也得排在涓涓的后面?？墒悄阏f無所謂，你就是喜歡我，就算是排在我心里的最后一個位子，只要那一個位子是留給你的就好。這一句話打動我，但其實我還是有私心，因為你愿意陪我一起照顧涓涓，這才是我后來決定跟你交往的原因。小悅，我不是一個好男人，不夠愛你，可是你要是真的離開我了，在這個世界上，我真的再也沒有一個可以說心事的對象了。老婆……求求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海人低頭哭著親吻黃悅的手心，可惜黃悅的魂魄已經不在，不能親耳聽到海人的這一段真情告白，她一定會很感動。涓涓知道海人的個性，少了她這個meimei，黃悅的位子一定是排在第一個，如果黃悅還活著，她跟海人一定會很幸福。

    涓涓把手指放在嘴里緊緊咬著，怕哭出聲音，其實就算哭出聲音，海人也聽不到。

    病房的門再度打開，黃悅的父母親走進來，黃悅的mama看到海人，馬上尖聲大罵：＂谷海人！你又來做什么！我不是要你別來了！我這寶貝女兒從一開始要跟你交往，我就拚命反對，她就是不肯聽！結果呢！今天要不是為了推你那個害人精meimei去散步，她也不會變成這樣，沒想到你臉皮竟然這么厚，還敢來！你出去！快出去?。?/br>
    海人站起身，抿緊唇任著黃悅的母親大罵，她要拉他出去，他屈膝跪下，低聲下氣地說：＂媽，對不起，今天是小悅生日，拜托你允許我留下來陪她。＂

    黃悅的mama氣得甩海人一個響亮的耳光，又罵：＂你還敢說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懷胎十月生下小悅，一個當媽的，眼睜睜看到女兒快三個月還昏迷不醒！你說說看，我會是怎么樣的心情！你的那個害人精meimei本來就是一個活死人，沒想到她竟然還連累我的女兒變成這樣，你要我看到你，怎么能不想到你meimei！怎么會不生氣?。?/br>
    海人默默流著淚，黃悅的父親只好出面緩頰，他要海人站起來，先到外頭找個地方坐，等他們離開了再進來。

    涓涓這才知道，因為她跟黃悅的那一場意外，海人面對的壓力，不只來自于她這個親人猝世之痛，也來自于黃悅父母對他的責難。

    海人很少在人前哭，也很少對人低聲下氣，黃悅的遲遲昏迷不醒，對他不知是多么大的煎熬。

    但是，黃悅的陽壽真的盡了，黃悅的身體還能繼續存活，靠的是司風用法術加以保護，為的是讓她還陽。

    海人在病房外的一個遠遠的角落坐下，涓涓蹲在他的腳邊哭泣。＂哥哥……都是我害你的……＂

    她試著想碰海人的手，但手指只靠近他的皮膚一點點，她的指尖就仿佛被電到一樣刺痛。

    “涓涓，你回來啦？該不會是也想要黃悅的身體吧？＂

    一只冷冰冰又干枯得像只雞爪的手抓著涓涓，她嚇得跌坐在地，往旁邊爬了幾步才站起來。

    那只手的主人也一樣干干枯枯的輪廓，五官隱約可見，正咧嘴對著涓涓笑。＂怎么，我也好歹在醫院里看了你五年，你幾十天不見，我好想你，我剛才看到你進醫院，就馬上過來找你了。＂

    眼見鬼影又要湊過來，涓涓嚇得大叫，又往后退了好幾步。＂你是誰！不要過來?。?/br>
    “我在這間醫院里陪了你好幾年，不只是我，還有他們，大家都好想你！你既然也變鬼了，就跟我們一起留下來，好不好？換你留下來陪我們！＂

    涓涓狂抖著看這個咧嘴的鬼影，它的后頭還有五六個鬼影也陸續湊過來，每一個都要伸長手抓她，她不得不轉身就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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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倒數第十九日（三）

    醫院的走廊很像迷宮，涓涓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她既得閃避活人，也得閃避那些想抓她的地縛靈，有一個醫生從走廊轉角走過來